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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跟著明基的野澤終於病倒了,明基恨不得他就這樣死去,在異國荒野中死去的無數,最該死的就是野澤。野澤醒過來,在哀求,就看在同是客家人的份上,求你守著,守著我死,守著我斷氣,請你剪下我的手腳指甲,一種回台灣的心願。現在的野澤已耳聾,時時露出感激與求恕的眼神,明基無法逃避,只得好好對待他。

 

野澤令人痛恨,明基常將他和日本人增田正一來比較。增田少尉是中隊長,對部屬頗佳,在戰事已不可為時,上級要求進行體當戰術」,也就是抱著兩顆手榴彈,躲在散兵坑,俟機衝向敵人的戰車。野澤聽到後說,真是報國的機會來了。增田說,還是保留實力吧,增田暴烈大笑,那是自嘲與悲憤,不平與無奈的笑聲。

 

潰退到山丘後,增田這一中隊,就由增田下令就地解散各自逃命,明基感激增田這一舉動,想將他抱起來。明基增田還有幾個台灣人,加入了逃亡的隊伍。在逃難的過程中,明基越發覺得增田是個獨特的日本人,又如果這是一個真正的日本人,那是由什麼原因造成的?明基由衷地希望他能安全地回到日本。

 

明基曾對死前的增田說,大和民族應該不是目前一般瘋狂邊緣的人吧,那是不正常的。希望大和民族應該另有高貴的特色,應該就像您啦。增田說,謝謝啦,我一直恨自己的懦弱,不過看了谷信成切腹場面後,近來的領悟是勇敢與懦弱是很難分的,你來自海島,有日本人所欠缺的面對危難時的眼神,我很佩服。明基說,別說那麼神奇,只是不想死,想一定要回故鄉。增田說,很難啦,像鋼鐵般的信念,是南飛北返的渡鳥嗎?明基說,是鳟魚,古老的鳟魚,千世萬代也要回到故鄉。

 

增田閉眼了,明基在軍中遇到唯一可愛的日本人,您還是不歸的渡鳥,遇難的鳟魚,您應該是活著回去日本的。增田就這樣埋骨異國荒野,明基伏在增田胸膛上乾嚎慟哭。

 

明基在機場服勞務時看到特攻隊,他曾目睹許多飛行官兵,登上各種機種,一去不復回。眼前來了一位飛行軍官,與明基重重地握了手,沒有留下名字,第二天就看到數架飛機升空,眼前出現一群白衣白裾的人,昨夜的那一位,到底是那一位?一團火,一片灰,又何必分辨呢?對於四腳仔的怨恨,倏忽間好像奇異地分化了,散了,重新組合了。可怕的特攻隊,可憐的特攻隊,而現在有好幾位故鄉的子弟就要步上這一後塵。

 

阿華的堂侄蘇秀民,還有同鄉的林民助,這些可憐的年輕生命也成了少年特攻隊的一員,來到了呂宋島。明基第一次見面未能問到阿華的事情,他期待再見到時,問個清楚,但又怕再見到。

 

在逃亡途中,明基遇到認識蘇秀民的難友,難友告訴明基,他的侄兒建生和秀民同一隊,現在秀民被炸死了,建生下落不清楚。阿華也自願到了菲律賓,在櫻町的陸軍後勤醫院服務,聽說是來戰地找人的。明基萬分緊張地問。難友又說,火藥庫暴炸不是意外,是有計畫的,聽說是她要找的人已經陣亡了,所以……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深夜,華子披頭散髮提著油,摸到放高級汽油的地方引發大爆炸……明基以剩餘的一切的精力大喊一聲,阿華,眼前一片黑,暈了過去。

 

明基在那塊曾是爆炸過的空地,像幽魂般地走動,彎著腰撿起一塊小石塊,很像,很像在故鄉告別時,他送給她的那塊。明基叫著,我永遠不會離開妳,那麼走吧,我們一起去找建生,像幽魂一樣,明基向西邊大平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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