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理和的父親鍾鎮榮,是高屏六堆地區知名的地主和企業家,1932年鍾理和18歲時在美濃開墾笠山農場,作為退休山林的養老之所。鍾理和《笠山農場》這一部自傳體小說有兩個主軸:其一,寫小主人(作者)邂逅女主角(平妹)的經過,及結合的艱難。其一,寫鍾鎮榮開墾笠山農場的咖啡夢,最後以夢碎收場。
我們可能知道鍾理和的父親在日治時代曾種過咖啡,最後以失敗收場,想當然的認為以台灣人當時的生活水平,怎麼喝得起咖啡?當然會失敗,鍾家的投資顯然也只是浪漫的作法。
其實台灣咖啡種植在清領時期就由德記洋行引進,在台北種植,沒多久完全失敗。日本治台後進行各項資源的調查、利用,經過試種確認臺灣適合栽植咖啡後,在全台各地大規模種植,為配合本國的南進政策,至1942年所統計咖啡的栽植面積接近1000公頃,然而隨著戰情緊張,咖啡非為軍事必需品,咖啡便逐漸沒落。所以鍾鎮榮的投資,是搭著日本人鼓勵種植咖豆的列車,並非突發奇想之舉。
鐘鎮榮在小說中的名字是劉少興,年紀輕的稱他為少興叔,這個農場據說廣達300甲,因為主人的關係不錯,財力也夠,才能從前手取得這片土地。小主人(致平)也來幫忙,但對咖啡,除了知道是巴西品種外,便一無所知,他的朋友就對他說,要有足夠的經驗才能種好咖啡,且有一種葉銹病會讓咖啡全軍覆沒,要是他來經營,他會種樹。
分租的咖啡農張永祥對鍾鎮榮的事業支持到底,他有一種宿命觀,認為成敗交由命運來決定。
農場開發照著計劃進行,咖啡樹發育良好,有兩個承租戶幹得起勁,最近還有人要來分租。雖然麻煩事也有,一個承租戶欠款逃跑,還有居民的偷竊和敵視,而最大的打擊是大兒子之死,大兒子致遠與農戶衝突而死,他是老父最得力的助手。但這一切挫折,沒有使劉少興對事業的熱忱稍減,他的努力逐漸贏得鄰居之間的信任。
該來的還是來了,咖啡樹長了斑點,雨季過後葉子乾枯,連樹也轉呈褐黑色,終於枯死。
分租戶張永祥來和主人劉少興道別,空空地來,空空地回去,但他不後悔,五年的光陰也不算虛擲,他已可由顏色鑑別遠方的樹種,也學到了和生物作朋友。
雖然眼看事業即將毀滅,但劉少興卻不露痕跡,依舊是矜持、尊嚴、快樂而滿足。對於老戰友的離去,他有不可言狀的感觸,似悲傷、寂寞、歉疚、悔恨、懊惱,但好像也不是,他似乎也要告別笠山農場了。
從以上的梗概來看,劉少興是站在浪潮上,潮起讓他努力開發,潮落讓他收場,這也是很自然的事,即使葉銹病躲過一劫,更大的劫難_太平洋戰爭也注定會讓他收場。
值得一提的是,笠山農場本來是開放的山林,成為私人所有後,照說裡頭的一草一木都歸新主人所有,但附近居民舊習未除,仍常入山取用各種資源。劉少興總是以柔性勸導,不曾告官,這種溫和的態度和之後的大地主很不同:台灣的大地主對於入侵者通常不會坐視,例如台灣農地最大的兩個地主,台糖和農林會讓農民自由地取用土地的各種資源嗎?
另外,將本求利的資本主不會如此淡定吧?在事業進入毀滅階段,可能心急如焚,可能不擇手段,但主人只是坐看一個行程的終了,並尋求合適的退場之道。
咖啡夢很多人都有,但這種淡然的態度卻很難得,這對鍾理的人格的形成應有相當的影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