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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為哀悼死於北洋軍閥的殉難者,寫成《記念劉和珍君》一文,文中說「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一週之後寫了本文《淡淡的血痕中》,這是散文詩的形式,提出了猛士與良民的對比:

 

目前的造物主,還是一個怯弱者。

他暗暗地使天地變異,卻不敢毀滅一個這地球;暗暗地使生物衰亡,卻不敢長存一切屍體;暗暗地使人類流血,卻不敢使血色永遠鮮濃;暗暗地使人類受苦,卻不敢使人類永遠記得。

他專為他的同類——人類中的怯弱者——設想,用廢墟荒墳來襯托華屋,用時光來衝淡苦痛和血痕;日日斟出一杯微甘的苦酒,不太少,不太多,以能微醉為 度,遞給人間,使飲者可以哭,可以歌,也如醒,也如醉,若有知,若無知,也欲死,也欲生。他必須使一切也欲生;他還沒有滅盡人類的勇氣。

幾片廢墟和幾個荒墳散在地上,映以淡淡的血痕,人們都在其間咀嚼著人我的渺茫的悲苦。但是不肯吐棄,以為究竟勝于空虛,各各自稱為天之戮民,以作咀嚼著人我的渺茫的悲苦的辯解,而且悚息著靜待新的悲苦的到來。新的,這就使他們恐懼,而又渴欲相遇。

這都是造物主的良民。他就需要這樣。

叛逆的猛士出于人間;他屹立著,洞見一切已改和現有的廢墟和荒墳,記得一切深廣和久遠的苦痛,正視一切重疊淤積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生,將生和未生。他看透了造化的把戲;他將要起來使人類蘇生,或者使人類滅盡,這些造物主的良民們。

造物主,怯弱者,羞慚了,于是伏藏。天地在猛士的眼中于是變色。

荒墳襯托華屋讓悲苦的生活者可以仰望可以告慰,此生不得也還有來生;時間沖淡苦痛,是遺忘,在鋪天蓋地的教化下成了歷史的日常,化解了衝突,化解了矛盾;一杯微甘的苦酒,使飲者欲生也欲死,這是在衝突過後的常期均衡,日子總要過下去的。

這是造物主的良民造物主不會將其盡棄要他們長期地咀嚼悲苦人生魯迅說他還沒有滅盡人類的勇氣,良民為造物主所驅使、奴役,讓他們存活就是造物主永生的保障。就像現在各國政府給人民溫飽,人民就不會有動亂的想頭。這一套早在羅馬帝國就設想出來;給勞苦的大眾麵包、免費娛樂,來交換他們的支持。

 

而猛士看透了造物主的把戲他要使人類甦生是要恢復人做為人的尊嚴不必再匍匐於造物主腳下他要昂然地走出一條屬人的大道因而造物主怯弱者羞慚了於是伏藏。」只是伏藏或者也會顫動但千百年的把戲上上下下仍不動如山

 

猛士們到底想要做甚麼?革命一切重來會不會比造物主更暴虐良民的呻吟會不會更淒慘?Karl Popper說整體性的思維會帶來人類的大災難證諸歷史想要徹頭徹尾翻動人民生活者很少有好的下場他主張的是一片一片點滴的改良這樣的主張是現實的想法,從理念的覺醒到實現,從來就是幾百年幾十年努力的結果,浪漫的革命家想要「畢其功於一役」,太天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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