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等生《散步去黑橋》寫兩個人結伴而行,一是我(敘述者),一是我的童年邁叟,邁叟要帶我回到童年去過的黑橋。
邁叟很有個性,他依附在我的形體上,如果我不再讓他依附,他就可以遨游寄於天地。而我只有心情好,不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時,才帶他來。這裡可以看出邁叟終究受制於我,沒有完全的自由可言,但他還是希望擺脫形體的寄托;而我只有在沒有拖累的時候,才能從容地回顧我的過去。
邁叟不願和世俗糾纏,和我約好不要在這些事上和他爭辯。
在到黑橋的途中遇到像小時認識的人_土奎伯,他一個善良的農夫,邁叟說不要提他:「一個勤勉工作,仁慈待人的人還有什麼可說的?」當我又提到土奎伯說什麼375減租、選舉這類的事,邁叟說:「我不喜歡說那些沒有什麼好說的事。」邁叟沒興趣評價人世間的是非善惡,他要追尋的在人世間似乎看不到。
已經快到黑橋,我不確定應走那一條路,邁叟說:「憑我對久違的黑橋的記憶。」「我盼望黑橋,黑橋盼望我。」邁叟有把握地說,那是一座小木板橋,我們睡在上面,有的坐著,男女在一起說話。他們在談星辰,星的名字,以及星的故事。他們在無數的星中去找尋他們談到的星。
邁叟的黑橋永遠在心中閃爍著,也可以說是童年的真實也是神話,七等生在這裡寫的有點像盧卡奇所描繪的希臘星空,那個星空是旅人的地圖,是回家的路徑。七等生不同的是把仰望的星空,蘊涵了人生意義,是神秘、唯美的意象,值得人們用他一生的心血來追求。
「邁叟常對人刻薄地批評,對我也照樣不體諒,難怪他常自覺孤獨,感嘆沒有知音。」這一段話可以看出童年的我(邁叟)代表的是理想主義,容不下雜質,不只對他人,也對寄身的我苛刻,這是直視內在的靈魂,自我逃不過一個最純全、理想的我的審視。
我在童年時使妹妹跌倒受傷,現在她的日子不太好過,我內心難以平靜,邁叟說,任何人都無法從頭再來,那麼補償在那裡?邁叟說,悟道就是一切的補償。邁叟的悟道是什麼?我想作者要表達的是,在時間之流中無可奈何的境遇,有了這樣的體悟,就是真理的發現,也可無愧於心了。
然而美好事物的消逝,畢竟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我們不是旁觀者,我們是此生此世的參與者,要回復是不可能,但逃避更是可恥。邁叟終於把我帶到昔日的黑橋,現在是一座灰白的水泥橋,邁叟熱淚奔流慟泣。
「我不再和邁叟爭辯是灰橋還是黑橋,是木橋是水泥橋,真理在時間中存在,所以我讓邁叟儘情地去號哭慟泣罷。」在小說的最後這幾句,看到的是時間固然是真理,但它不是抽象的存在,在時間中有歡笑悲傷,黑橋變成這樣迥然不同、不可逆的異物,童年戀戀的生命已抹除,能不痛哭嗎?就讓情感一洩千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