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小說通常把他當成藝術品,細細地品味,或者當成論述,看它要呈現的思想脈絡,心情總是很平靜,但讀陳映真的小說很不同,記得十餘年前讀《山路》一邊讀一邊啜泣,生怕被辦公室的其他老師看到,這是傷痛自己生命輕拋,在巨大人格之前的悔痛、內心污濁情感的滌洗吧。
現在讀陳映真的《夜行貨車》翻到最後一兩頁,打從心底地翻動我的情感,眼淚氾濫而出,趕緊跑去廚房,待情緒平復了才出來。
詹奕宏參加情婦劉小玲的送別會,本來也看不出有什麼意外,頂多是目睹無恥的洋老板及與劉小玲有一腿的長官林榮平無恥的嘴臉,而感到忿恨不已。導火線來自洋老板說跨國企業不會讓台灣在地圖消失、很多台灣人把美國當天堂這幾句辱台的話。詹向洋老板抗議,並要他道歉,他對林榮平說:「你,我不知道。我,可是再也不要龜龜瑣瑣地過日子!」
最後一句話很可能是觸動我的心弦的關鍵,翻譯成現在的話,不過是勇敢地做自己的意思,但在小說中卻有千鈞之力,像狂暴的風雨直劈心湖。那一種力量在普通人是很難想像的,和洋老板決裂,會丟了飯碗,會斷送他的前途,但在看到齷齪之人講出辱台的話,那是大是大非,就不計後果地豁了出去。
「雖千萬人吾往矣」這一句話只是說說罷了,我一輩子在職場瞻前顧後,受夠了窩囊氣,何曾「往」過?對於詹奕宏的突然之舉,就如對一個痲痺的人電擊一樣,全身抽痛,有了反應,也像是聽了宗教師父的訓誨,而自覺醒悟,它的餘音還在,在身體內繚繞,不知道多久才會散去。
資本主義下人的異化,讓林榮平不能全心地愛劉小玲;在世俗枷鎖下,我何嘗不是一種異化?在職場上是「龜龜瑣瑣」,在日常生活上也隨波逐流,這種異化就是對自己的人格的慢性銷毀,夠了吧,是啊,那一列長長、黑色、強大的夜行貨車要駛向詹奕宏的家鄉,我也須回到心靈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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